黑客（hacker）这个词在大众媒体里常常被简化为“入侵电脑的坏人”，但在真正的技术文化里，黑客从来不是一种犯罪标签，而是一种精神、一种哲学、一种对待世界的方式。
真正的黑客哲学可以追溯到 20 世纪 50 年代末的麻省理工学院，那批在铁道模型俱乐部（TMRC）里玩弄电话系统和早期计算机的人。他们第一次把“hack”这个词从体育和恶作剧的语境，带到了技术和创造的领域。
一个 “hack” 意味着：
一个优雅的、机智的、往往出人意料的解决方案，它通常绕过了笨拙的官方途径，用最少的资源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。
黑客伦理（Hacker Ethic）
1984 年，Steven Levy 在《黑客：计算机革命的英雄》一书中，将这种精神提炼为至今最经典的总结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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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息应当自由（Information wants to be free）
不是“所有东西都应该免费”，而是信息天然具有流动和扩散的属性，任何人为的、过度的封锁都是对人类智力的暴力。 -
对权威保持怀疑，推崇去中心化
黑客天然反感任何宣称“这是唯一正确方式”的权威，无论是 IBM、微软、苹果，还是政府、大学、出版社。权威必须不断被验证、被挑战、被绕过。 -
用计算机可以创造艺术与美
代码不只是工具，它可以是诗歌、是音乐、是建筑。优雅的算法、极简的实现、令人拍案叫绝的设计，都是一种美学。 -
所有知识都应该向任何人开放
你不能因为一个人没有文凭、没有职位、没有钱，就剥夺他学习和使用的权利。黑客相信，动机和能力比证书更重要。 -
计算机应该被用来改善生活，而不是伤害他人
这条常常被忽略，却至关重要。真正的黑客区分自己与“crackers”（破坏者），他们破解系统是为了理解、为了好玩、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，而不是偷窃或毁坏。
自由软件的四项自由（Richard Stallman）
- 自由 0：为了任何目的运行程序的自由
- 自由 1：研究程序如何运作并修改它的自由
- 自由 2：再分发的自由
- 自由 3：改进程序并向公众发布改进的自由
这已不只是技术立场，而是一种政治哲学、伦理学：用户必须拥有对技术的控制权，而不是被技术拥有。
开源时代的补充（Eric S. Raymond《大教堂与集市》）
- “足够多双眼睛，就能让所有 bug 浮出水面”（Linus 定律）
- “把每个问题都看成是设计上的缺陷”
- 好的软件应该像集市一样，由无数自发贡献者共同演化，而不是像大教堂那样由少数精英从上到下规划。
更宏大的图景
黑客哲学其实是后启蒙运动的理性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奇妙结合：
- 它相信世界是可以被理解的（通过拆解、逆向、阅读源码）；
- 它相信人类个体有能力通过自己的努力触达真理（不需要牧师、教授、官员的许可）；
- 它把玩耍、好奇、审美冲动当作最高驱动力，而不是金钱、权力、地位。
这也是为什么黑客文化天然带有一种无政府主义的气质——不是要炸掉政府大楼，而是认为最好的系统是自下而上、自我组织、基于自愿合作的系统。
比特币、Tor、Linux、Wikipedia、Git……这些 20 世纪末到 21 世纪最伟大的技术发明，几乎都直接脱胎于黑客哲学。
阴影面
- 有时过于理想主义，低估了人性中的恶意与懒惰；
- 有时过于精英主义，认为“你看不懂源码就是你的问题”；
- 在面对商业力量和国家机器时，也常常显得天真。
但正如所有真正的哲学一样，黑客哲学的价值不在于它提供了现成的答案，而在于它提供了一整套提问的方式：
- 这个系统为什么这样设计？能不能更好？
- 我有没有被允许去理解它、改变它？
- 限制我的到底是物理规律，还是某个人的利益？
- 我能不能用更优雅、更幽默、更自由的方式把事情做成？
当你开始用这样的问题看世界，你就已经在实践黑客哲学了——不管你会不会写代码。
因为归根结底，
黑客不是一种职业，而是一种态度：
好奇、好玩、不服从、优雅、分享，
永远在拆解世界，然后再把它拼得更好一点。
这也许是信息时代最接近“道”的东西。